衣移乙噫

平上去入

与先生c

这事大概发生在十月初某天的早上,我在公园里遛狗的时候碰到了先生c。

先生c是远近都不闻名的作家,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能死皮赖脸地以作家的身份活着。

我碰到先生c的时候他一脸严肃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先生c对我说,“不行,我要开始抄袭了。”

我十分惊讶,甚至感到震惊,我拉着狗绳的手也因此放开,白色的萨摩耶就跟一团氤氲的汽车尾气,脱了欢地飘了出去。

“怎么,我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处安放我送开了狗绳的手,甚至因此感到有些生气,“你作为一个作家,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始抄袭呢?”

先生c听见了,一脸羞愧,“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说,“这有什么没有办法的。”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完全想不通先生c究竟在想些什么。

先生c局促地开口,“你看,既然是要抄袭了,什么尊严啊……”

“哎呀,你居然是为了这种事情烦恼,”我突然笑了,“尊严这种东西,卖掉不就好了吗?”

“卖……这种东西也能卖吗?”

我说,“当然能卖,资本市场里什么不能卖。只可惜你出手的太晚了,早在十年前,有些人还大批的买,他们卖良心和尊严的时候,美其名曰情怀,买家甚众。现在的话,也只有少部分的人才买,没有以前那么值钱了。”

先生c倒是变得诧异起来,“这年代,怎么还有人买呢,他们买来干什么。”

“他们把良心和尊严买回去,糊在墙上,大概总是比墙纸要好看吧。”

听到我这么说,先生c原本坚定的神色又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那还是算了吧,自己的尊严被人拿去糊了墙,总是觉得有些悲凉。”

“那是因为你还有尊严,”我耸了耸肩,“等你卖了尊严,只恨不得亲自到那些买下你尊严的人家里观摩自己尊严被挂起来的样子,还会觉得很好看呢。”

“可是、可是……”

“唉,好啦,你想想,这年头谁还做原创作品了?还不都是抄来抄去的,你一个人写出来的东西,能抵得上你抄十几个人合起来的东西有深度和厚度吗。”

“可是,那样的东西,”先生c像只死鸭子一样梗着脖子,“那样的东西,还怎么能称为是我的作品呢!”

看见先生c居然发出这样愚昧的发言,我不禁哑然失笑。

“得了吧,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一个原创的老一套,早就不吃香啦,”我觉得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原创,原创能赚钱吗?没有资本公司运作,你的东西别人看都看不到。再说了,就算你写得好了,出了点名头,大家一听说你是原创作家,等你下一篇东西出来,他们第二天就能抄走,十个营销号,九个转发的时候改了作者名,你还能怎么办,告他们吗?”

“告、告终归还是要告的。”

“告?你告的起吗,你就写了那么两三本书,你哪来的钱告。他们抄了你的书赚的钱的零头,都比你自己卖书多,你花了大笔时间告,别自己搭进去不说,到头来就算得了应有的赔偿,可能也得不到一句道歉的,该抄的人继续逍遥去。”

“那、万一我抄袭了,被人扒了,岂不是要被抓起来,吊着打?”

“网络时代来去如风,实在不行道个歉销个号,嘿嘿,等过了几年风头过了不还能东山在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生c被我说动了,纤细的肩膀开始不断地摇晃了起来。

我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继续说。

“你想啊,”我坐到了他的身边,“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你也可以抄一点,改一点啊。你虽然抄了,但是你也有自己的东西啊。现在人道主义泛滥,就算是杀人犯也有人说是这个社会的错,你只要装装可怜,说自己也是时代的受害者,他们肯定都能原谅你的。连洗白的套路我都帮你想好了,比如,你虽然抄了,但是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内容,怎么能完全否定你呢。对不对。”

先生c咽了口唾沫。

“也、也是嘛,”先生c露出了局促而紧张的笑容,“大家都抄,我不抄也、也有些奇怪啊。”

我点了点头,“法不责众嘛。现在市场里收尊严,最近涨了点价,一斤只要九文大钱,比猪肉卖价还贵些。你如果说你是写东西的,微博大V,扯些文人风骨,还能多加些钱。”

先生c听完我这样说,终于下定决心,往街区道口的市场走去了。

他最后向我挥了挥手,对着我大喊: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向了晨光中的街道。

即使是我都能想到,先生c以后肯定能够拥有比这晨光更为耀眼和璀璨的未来。

这对他的人生而言,无异于是一次重要的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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